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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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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刑偵:黎明之後

謝方兩家老宅, 也在雲京。

只不過大學畢業後,他住的離家遠,天南地北, 還得跨越一道主城區。

方惜亭坐在出租車上, 動用所有人脈,打聽一圈, 也沒人知道出了什麽事, 他急得心臟病都快犯了。

母親那邊分寸大亂,拿不了主意,只在電話裏哭,問什麽也不說, 非得讓他先回家。

西區家屬院,老式獨棟小別墅, 曾經的鄰居陸續搬離,只剩三兩家, 屋裏還亮著燈。

方惜亭心急如焚,不停拜托司機要快些, 再快些, 直到瞧見家門口那顆梧桐樹下,影影綽綽站著個人, 正攪著手,焦急地在家門外走來走去。

車燈遠光打過來,晃了人眼。

方母意識到是他回來,忙迎到車門邊。

“亭亭、亭亭。”

婦人像是受到什麽嚴重的打擊, 嗓音發著抖, 兩眼也通紅。

她接住方惜亭手臂的指尖,涼的不像話, 只剛張嘴,又開始抽噎起來。

方惜亭沒見過母親如此,慌忙付了車費,下車扶住她:“怎麽了,媽,你哭什麽呀?”

母親囑咐他先回家,有些話,自然是要說的。

但在家門外不安全,擔心隔墻有耳,於是拉著人,快步回了屋子裏去。

全紅木的老式家具,配上冷白色的圓形吊燈,顯得整間屋子,都那麽死氣沈沈。

廚房也漆黑著,完全沒了往日返家時,那樣熱氣騰騰的飯菜香,氛圍冷清的要命。

母親謹慎地關好房門,甚至連客廳大落地窗的窗簾,都要嚴絲合縫的完全閉合。

婦人轉身過來,拉住方惜亭的手,和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。

“亭亭,這是今天早上剛出的事。”

“你謝叔叔,你爸爸,你許阿姨,還有小謝,他們全部都被省上來的人,給帶走調查了。”

方惜亭心頭猛跳:“什麽事情這麽嚴重,牽扯這麽多人,還要被帶走調查?”

方母捂著心口,連連搖頭道:“我一整天都呆在家裏,根本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“就這消息,還是你爸爸帶在身邊十幾年的小徒弟,冒著風險,偷偷跑過來報的信。”

“但是再多再深的消息,他也不敢說了。”

方惜亭對那小徒弟倒是有點印象,對方年紀比他大,家境不好,父母雙亡,是個孤兒。

早年間受了方家的資助,順利讀完大學,後來又一直跟著方父工作,逢年過節也會來家裏拜年。

這次事件密不透風,恰恰證明其嚴重程度不可輕視,而他還敢冒著危險通風報信,也算情深義重。

方惜亭快步跑到樓上書房,把方父的辦公桌,翻了個底朝天,總算找到一本略有年歲的手寫通訊簿,其中就有那名姓陸的小徒弟的聯系方式。

母親追上樓:“亭亭,媽媽雖是婦道人家,不懂你爸爸工作上的事。”

“但我們和謝家素來交好,早些年,也受了他們家不少幫襯。”

“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,我們兩家人,就剩你一個能拿主意的,你可千萬要上點心。”

方惜亭心也亂了:“我知道,我當然會”

他安慰六神無主的母親:“明天我去打聽下,到底什麽事。”

“謝叔叔和我爸,清正廉明、兩袖清風。”

“許阿姨又是雲京市有頭有臉的企業家,這麽多年來,建學校、建醫院、修橋、修路,做的貢獻不計其數,聲望很高。”

“謝序寧更是堂堂正正、坦坦蕩蕩,從工作以來,手裏沒有一樁冤假錯案。”

“更沒有借助父母的關系,走過任何捷徑,他晉升的每一條路,都幹幹凈凈。”

“所以,不要害怕,我們沒做過的事情,無懼任何人來摸底調查。”

“這幾天我會搬回家裏來住,白天我不在時,如果有人來家裏問話,您如實回答就好。”

這夜,方惜亭留宿家中。

母親怕他憂心,沒再多言,沈默著打理好二樓臥室裏的床鋪。

房間裏的陳設和幼年時期完全一樣,連靠窗的書桌,位置都從未挪動過。

母親叮囑他要早些休息,待離開房間後,方惜亭慢步站到桌沿邊,手伸出去,順著桌面上那一整排的書籍,從頭摸到尾。

方惜亭反應慢半拍,看到套在自己無名指上的卡地亞指環,心裏百味雜陳。

那時指尖微頓,收回手,反覆摩挲,也想不明白,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。

他拉開窗簾,看到相隔一條窄巷的對面小樓,漆黑一片,無人居住。

恍惚間,仿佛看到16歲的謝序寧,在對面推開窗戶,亮起臺燈,和他面對面熬夜刷題。

原本那男人的書桌,剛搬家時,是靠著墻的。

後來發現自己靠窗,不知什麽時候,他挪著挪著,也挪到窗邊來。

偶爾兩人吵架,冷戰,方惜亭不理他。

謝序寧腦子聰明,先寫完作業,就撕草稿紙,捏成團,再往他腦袋上砸。

“餵,方惜亭,我錯了,你別生氣了行不行?”

“明天早上我給你帶板栗餅,你最喜歡吃的,甜甜糯糯,我一個不吃,全都給你。”

“別生氣了,你大人不記小人過,別跟我計較,行不行?”

“老爺們兒心胸度量,別那麽窄,就這三天兩頭的鬧脾氣,怎麽比姑娘還難哄。”

男人這話說的有歧義,方惜亭當他還哄過別人,氣的當即起身,抄起桌案上的書,一本本,全扔過去。

謝序寧左閃右避,躲開攻擊,笑嘻嘻地把那些書全撿起來,找著理由來他家躥門,還順便蹭了頓飯才走。

方惜亭以前沒想過,但很多事情,到現在才明白。

那時若非喜歡,偌大的房間,難道容不下一方小小書桌,可自己卻偏要和他對窗而坐。

“方惜亭。”

“方惜亭……”

“方、惜、亭!”

謝序寧低沈慵懶的嗓音,猶繞在耳。

方惜亭來回踱步,徹夜難眠,待到忽然驚醒時,發現自己竟然趴在書桌上,就睡著了。

他推開的窗戶,沒來得及關上,從室外灌進來的冷風,凍得自己打了個哆嗦。

因為不合理的睡姿,導致脖頸、手臂、腰背,以及被壓住的尾椎骨,都不是那麽舒適。

表盤上的時針,已經指向早晨六點。

方惜亭起身,簡單活動筋骨,視線落在對面緊閉的門窗處,深吸口氣,又連忙收拾了隨身物品。

他匆匆下樓,看到母親按頭坐在客廳沙發裏。

唉聲嘆氣、愁眉不展,儼然一副沒休息好的模樣。

方惜亭挽起襯衫袖口,沒想到她起這麽早,下樓時腳步微頓,又註意到一樓沒開燈。

從來打理家務都井井有條,生怕他少吃一口的人,今天卻連準備早餐的心情都沒有,任誰也看得出,這件事情,對兩家人的打擊有多大。

“媽,別擔心,我現在就去市局。”

“這段時間情況特殊,您也盡量少出門,晚上我會早點回家。”

方惜亭蹲到沙發前,握住母親的手,輕聲安撫。

在得了叮囑以後,臨走前,拿了家裏代步車的鑰匙,又迅速趕往工作點。

他在辦公區沒看到於恒和陳小滿,又有別的同事對他明明休假,卻又出現在市局感到些許困惑。

根據這些人的反應,方惜亭判斷出謝序寧被人帶走的事情,還沒有洩露風聲,於是他追到魏隊辦公室裏。

“謝序寧昨天離開家,最後一個電話,就是你給他打的。”

“他現在人不見了、沒了、丟了、找不到了,你必須得給我一個交代。”

40多歲的中年男人,見慣了大風大浪,卻被他逼得在辦公桌前團團轉。

“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
“方惜亭,你也是警察,你應該明白,我們這個職業,有些話能說,有些話不能說。”

“是,你跟謝序寧是發小,你們家跟謝家也深度綁定。”

“現在謝家出問題,你擔心他們,合情合理,但總不能壞了規矩吧。”

方惜亭意圖明確,意志堅定地跟上他:“壞了規矩?什麽叫壞了規矩?”

“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,人也是你叫走的,不管多也好,少也好,你總得告訴我點什麽吧。”

“他被誰帶走了,具體因為什麽事情,現在人在哪。”

“如果是謝家被人陷害,有冤情,我不能喊冤都沒處喊去吧。”

要說兩家的話事人,現在能頂起事兒的,也就只剩下方惜亭一個。

可他年紀不大,今年才24歲,警銜也不算高,如若裁決已定,他也翻不起什麽波浪來。

支隊長欲言又止,左右為難,比比劃劃像是打了一套軍體拳。

最後念著大家這麽多年的相處情義,好不容易下定決心,卻又察覺什麽不對勁。

“等等……”

“我明明是早上八點給謝序寧打的電話,那時候他都還睡著呢。”

“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?”

“這你別管。”方惜亭撇開臉,沒功夫解釋。

魏隊看他態度不好,也知道這人是急瘋了。

他總算不賣關子:“多餘的事情,我沒法跟你說,就算透露,也只能透露跟我們支隊有關系的那一部分。”

“本來我調任令都下來了,馬上就不用再管你們這幫兔崽子,去享兩年清福。”

“誰知道出了這麽一檔子事,我現在走也走不了,在謝序寧出來之前,還得在這兒耗著。”

方惜亭根本不關心這些事情:“說重點,說重點。”

支隊長看他跳腳,知道這沒良心的家夥,根本不在意自己,只關心謝序寧: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
“就是我要走了,支隊裏有舉薦名額,我想了一圈兒,估計也就謝序寧鎮得住你們這幫崽子,於是我就建議提拔他來做這個支隊長。”

“結果呢,剛好撞在這調查的槍口上。”

“人家現在來查謝廳長,還以為我們中間有什麽,利益輸送,才讓謝序寧坐上去的。”

“真是說也說不清。”

方惜亭急得嗓音都劈叉了:“這有什麽說不清楚的,你給他們解釋啊。”

“謝序寧的帶隊辦案能力,大家有目共睹,你提拔他做支隊長,我們都心服口服,沒人反對。”

支隊長也急了眼:“我當然解釋了,我怎麽可能沒解釋,但我解釋有用嗎?我說什麽人家都信嗎?”

“檢查組有自己的評判,我們的證詞人家也只做參考,具體涉不涉及,他們自己會調查的。”

方惜亭步子晃了下,兩手都撐在桌案上。

支隊長心疼他,暗自嘆一口氣:“我知道你著急,但你別這麽激動。”

“總之我能告訴你的,就只有這些。”

“其他話,我不能亂講,你想知道,就換別人打聽。”

方惜亭頭昏腦漲,離開辦公室前,還禮貌對著支隊長的方向,深深鞠下一躬,以示感謝。

他出門就確認時間,今天和那位姓陸的小徒弟,也約了見面。

原本這種境況,人人避之不及,對方還能念著舊情,頂住壓力通風報信,是可信之人。

方惜亭配合對方,找了隱蔽處見面。

來人謹慎,偽裝成快遞小哥的模樣,沒上車,而是敲開車窗,遞來文件,言簡意賅道。

“有人實名舉報,提供確鑿證據。”

“上頭已經成立專案組,異地辦理,據說是跟十多年前的一樁殺人案有關。”

“目前信息全部封鎖,冥冥之中像有一張無形的網,任何人的手都伸不進去。”

“而我雖在省廳工作,但能力有限,只能幫你們到這裏。”

那人來去匆匆,沒留下絲毫破綻。

一邊和方惜亭傳遞消息,一邊做戲遞來快遞面單,要他簽收。

方惜亭拿到文件後,註意到停車點附近有監控探頭,他沒有立即拆開,而是驅車去了更遠的地方。

找到某景區的地下停車場,將車停到最漆黑的角落裏,這才拆了袋子。

文件袋裏裝起來的信封很薄,只有一頁紙,像是匆匆從某處撕扯下來。

加重加粗的標題擡頭,針對謝序寧父親被人實名指控的多項罪名,成立專案調查組的小組成員名單,其中赫然在列的是……

主辦:蔣聞舟

副辦:許知臨

蔣,蔣聞舟?方惜亭打著顫的手,忽頓了下。

他們兩人並沒有什麽交情,只是早年間,對方查案查到雲京,正好趕上雲京市局舉辦表彰大會。

受董局邀請,作為頒獎嘉賓出席。

蔣聞舟拿到的那份證書和獎章,恰好是給方惜亭的。

期間出於禮貌,雙方對視、點頭、握手、微笑。

又因敬重對方是刑偵專業的前輩,破獲過不少大案要案,聲名遠揚,所以方惜亭放低姿態接獎,竟還惹得謝序寧吃了好大一通醋。

“別以為我不知道,你看人家長得帥,就偷摸瞧了好幾眼。”

天地良心,當年不過一面之緣。

方惜亭轉頭過來,就不記得對方長什麽樣子了。

但那時,他正是最煩謝序寧的時候,也懶得解釋什麽,直到對方直勾勾地盯著蔣聞舟走。

確認他們互相不來電,沒私交,這才放下心來。

可要早知道有今天這一出,當初無論如何,都該留個聯系方式。

也不至於如今抓瞎,連個幫忙的人都找不到。

方惜亭握著手機,靠在駕駛位裏,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。

他頭一次看著通訊錄裏,密密麻麻的聯系人,會有頭暈眼花的感覺。

那串被自己反覆點入,又退出的電話號碼,實在不知該不該打。

許知臨作為專案組的副辦,屬於核心管理人員,話語權僅次於蔣聞舟。

但若敢私聯他人,洩露案情相關,一旦被揭發檢舉,後果不堪設想。

自己一方面不想拖人下水,另一方面,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謝家遇難,而沒有絲毫行動。

就在他左右為難,頭痛欲裂的當下,忽然,掌心裏的手機猛震兩下。

方惜亭一個激靈,手機掉進縫隙裏,他彎腰摸了半晌,才手忙腳亂地接起來:“餵。”

聽筒對面傳來許知臨比他還著急的嗓音:“方惜亭,這是結案前我給你的最後一個電話。”

“你,現在,馬上拿著資料去我家找顧清朗,立刻。”

這通短暫的對話,持續不足三秒,甚至沒等方惜亭反應過來,對面早已掛斷,只傳來了機械地“嘟嘟”聲。

他楞了會兒,低頭確認號碼,發現是個陌生的座機,猜測這大概率是許知臨在出勤空隙裏,經過報亭或網吧,借用了他人的電話與自己取得聯系。

在這樣大起大落的精神折磨中,他連踩油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。

但面臨這樣的境遇,還有這麽多人頂住壓力,向他們伸出援手,自己又有什麽可埋怨呢?

方惜亭深呼吸,鼓足一口氣,在確認了許知臨的家庭住址後,又立即開車前往。

誰知路途中,通過繁華商業區附近,因為壓力過大,思緒不集中,頻繁走神,差點造成交通意外,還挨了好幾個人的罵。

原本想著把車扔在路邊,搭乘出租車前往,又通過導航,發現自己就在別人家門附近。

方惜亭腦子裏的羅盤都像失了靈,兜兜轉轉好幾個圈子,才找到顧清朗那套一梯一戶的江景大平層。

“顧老師,顧老師……”

他急著拍門,又按門鈴,力氣早已耗光,又強撐著自己要打起精神。

直到裏間忙著敲擊鍵盤的人,打完那一頁字,隱約聽聞有人堅持不懈地敲門,這才摘下耳機朝門口走來。

男人骨節分明的指,夾著香煙,擰開門鎖。

忽從眼前閃過一道黑影,往裏砸來,被他一把抓住,才幸運的沒有摔倒在地。

留著小狼尾,身著黑色衛衣,帥的人神共憤的成熟男人顧清朗,對著手機另一頭懶洋洋地匯報。

“嗯,就是你那眉清目秀的小徒弟,一進家門就暈倒了。”

“家裏出這麽大的亂子,男朋友又被小人給纏上,留他一個人扛事兒,也難怪。”

“要是我哪天死了,你能這麽盡心盡力地為我喊冤奔波……”

男人話沒說完,忽又低笑兩聲:“開玩笑開玩笑,你看你,急什麽?”

“知道了,我先把人扛回去,再叫個醫生來,給他看看病。”

“你就安心辦你的案子,小心別被蔣聞舟那癟犢子給拐走了就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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